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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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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豆

子時已過, 軍營中早已熄了燭火,只剩四角哨樓處還燃著通明的火光。

一道黑影自哨樓腳下閃過,似鬼魅般消失在軍營之中。

“你有沒有看到什麽東西閃過去了?”哨樓上的一個卒子朝身旁一起值夜的士兵問道。

對方壓了壓眉, 不耐道:“你小子是被今日的流寇嚇破了膽吧,少在這一驚一乍。”

北境的晴夜深邃, 星辰低垂, 擡手可摘。

明月所在的帳中亮起一抹昏黃,她端著燈燭的手腕顫的厲害,肘下滴著血,一路踉蹌到榻前, 將燭盞輕置於榻側的小幾上, 並迅速的褪下了那身遍布血漬的夜行衣。

她拔下頭頂的銀簪, 擡手繞頸挽過一頭烏發, 擰成一股,咬在嘴中。

拎起那壇晚膳時向將士們討來的烈酒, 傾倒於左肩的三寸刀傷之上。

翻飛的猩紅被烈酒一灼, 疼的明月胸口猛窒,出了一身急汗。

咬著烏發的齒間極速的抽吸著涼氣, 雙唇慘白,震顫不止……

這時, 帳外腳步聲突至,踟躕在門口,不肯入內。

明月心頭一緊, 忙從榻上扯了外袍披到身上, 又彎下腰, 用褪下的夜行衣試凈了地面上的血漬後,連同衣服一起塞到了榻底。

一切就緒後, 這才擠著嗓子裝出一副已經入榻的軟音道:“何人?”

“是我。”帳外響起裴濟低沈清朗的音色。

明月這才松了口氣,朝帳外少年道:“進來吧。”

帳簾被撩起,晴夜的涼風被少年的袍角帶入,帶著些若有若無的檀香,滲進明月的衣衫下,冷的她打了個顫。

她雙目已愈之事雖被江赭識破,但江赭卻在她拒絕解釋的前提下,仍然為她保守了這個秘密。

所以,此刻在裴濟的面前,她本可以裝作什麽都看不見。

但那夜杏花入簾,檀香溢腦,她雖目不能視,但還是依照十指所觸,在心中描摹出了他的樣子。

而此刻,那夜的少年,就站在自己的面前……

她雖不止一次告誡自己,此生命賤如芥,又有血仇相佐,無緣情愛……

但還是沒忍住,將眸光從對方的面龐上一掃而過。

只是一霎,並不會被他發現雙眸已愈的秘密,畢竟,瞎子的身份可以幫她擋下許多麻煩。

但也是這一霎,讓自己的一汪心池漣漪泛泛,久不能靜。

往日她與他接觸時,總覺此人談吐生硬,想來面相定也不會和善。

可今日一見,少年生了一副吊梢杏眸,劍眉入鬢,高懸的鼻梁下薄唇緊抿,鋒銳面廓中自帶一股凜然正氣。

只瞧一眼,便覺此人唯善向佛,心無惡念,單是近其身側,亦有心安之感。

裴濟並未察覺到明月打量的目光,只聞帳中酒氣撲鼻,案上酒壇已經見底,不由蹙眉道:“這是軍營,你一個姑娘家,今日擅闖已是不妥,這麽晚了,竟還在帳中酗酒,成何體統!”

他羞澀於承認自己想見她的沖動,奈何又尋不到一個可以入她營帳的理由,晚膳時聽卒子們說她拎了幾壇酒回去,才想到了可以借機質問她的機會……

明月因失血過多而雙腿發軟,她強忍顱中暈眩,扶著案幾立在榻前。

傷處雖簡單包紮,但血還未止住,眼看就要浸濕外袍……

她避開對方一直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,背過身去,故作嘲諷道:“裴公子想我就直說,何必拐彎抹角,這麽晚了來我帳中,是想與我歡好嗎?”

“你!……”

裴濟四肢的血液頃刻間凝住,他白凈的側頰瞬間有些發燙,氣憤中還帶了絲被道破心思的羞恥。

“歡好”一詞露骨又輕浮,將二人之間本就難喻的關系貶低的一文不值。

裴濟憤慨的轉身,大步踱出營帳。

今夜是他糊塗,就不該來此受這份窩囊!

他的靴履踏過她帳前的砂石,發出一陣急促的磣聲,遠處滅掉的篝火,還燃著一縷青煙,被夜風拂的淩亂。

裴濟的腳步,在燃盡的炭火前猝然停住,心中又覺不甘,他堂堂男兒郎,卻屢屢被一個丫頭譏諷,甚是可笑……

更何況他今晚並未對她做出什麽逾矩之事,卻在她的話中,被調笑成一副登徒子的模樣,真是豈有此理。

帳內的明月用手背抵著額頭,撐著疲軟的身子坐下,將已空的酒壇倒置於唇側,企圖接一口酒底子暖暖身,奈何一滴都沒剩……更覺四肢氣力全無……

這時,帳簾被人怒撩而起,裴濟再次疾步入內。

明月雙臂本已無力,被他一驚,酒壇從掌中滾落,被裴濟向前一步托住……

他俯著身,一手掌壇,視線垂向她,坦誠而執拗道:“你讓我不要拐彎抹角,那麽我告訴你,我裴濟就是想見你一面,那又如何?”

明月怔了一霎,眸色慌亂的落在別處,獨獨不敢看他。

燈火昏黃,帳中的一切都恍惚的不真實。

裴濟將酒壇t輕置於案上,擡手扭過她的下巴,將對方躲閃的視線擡起,強置於自己的身上。

他知她看不見,但仍然想以面對面的姿態來交流。

“其實今日來此,我有一件事想要確認。”裴濟凝著她長睫下的深眸,猶豫後開口道:“明月姑娘……”

他面色一沈,語氣生冷:“你每次接近我,都事有所圖,對麽?水雲澗那夜……也是騙我的?”

要不是府中婆子偷偷議論那日榻上留下的落紅,他都不知那才是她的第一次。

既然如此,水雲澗那夜又為何要騙他……

直到裴濟從寢屋榻下拾起了那張被她遺落的裴府地圖,他才不得不懷疑,這一切都是她的算計。

她接近他,是為了來裴府找一樣東西……

裴濟握著那份地圖,鬼使神差的沖去了父親的書房。

果然,當年淮水一役時,父親在戰前與朝臣互通的那封密信,連同戰事劄記都不翼而飛。

“水雲澗那日,你留給我的名單上並沒有我父親的名字,那些人只是你拖延我查證的障眼法,你真正懷疑的人,是我的父親對嗎?”

裴濟扶在桌案的指節攥起,手背上青筋凸顯,但面色依然沈靜,耐心等待她的回覆。

他想要一個答案,無論是實話還是謊言。

明月擰眉扭過頭去,掙開他攥著自己下巴的手,坦然道:

“我確實懷疑過你父親,那封信的內容也的確慫恿你的父親去背刺沈渠,但戰事劄記上卻並未記錄過你父親反叛的證據。”

她微微坐正了些,神色沈重又恍然:“我曾一度懷疑是你父親篡改造假,但每場戰役的劄記都一式兩份,一份在主將手中,另一份在兵部,你父親就算造假了自己手中的那份,卻無法造假兵部的劄記備份,所以……江姑娘私闖宮城面見太子那日,一起入了宮門的,還有我。”

裴濟聽罷,看著淡定回憶此事的明月,驚的無言。

兵部的戰事劄記統歸內閣文庫,日夜有重兵把守,別說是人,蒼蠅飛進去也要三問六審,這丫頭是吃了豹子膽,竟敢偷潛其內,簡直非常人所能論之。

明月忍著身痛,突然扶案站起,猶豫再三,最終還是擡頭迎上了裴濟的視線。

裴濟沒有防備,在目光交匯的一瞬楞住。

她竟然……在看著他,“你的眼睛……”裴濟訝異的開口。

明月點了點頭,換言道:“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的父親到底有沒有背叛沈家軍嗎?”

她霜白的面容上擠出一抹和煦,“我替你看了兵部的淮水戰事劄記……你父親不僅沒有背叛沈渠,還幫他擋住了三支朝廷的兵馬,你猜的沒錯,那一戰,不僅僅是聶家軍,還有朝廷的禁軍,即便沈家軍勝,歸途仍是一死。”

裴濟修長的身影立於案前,眸色晦暗深長,這個結果與他料想的一致,聖上想借關中士族勢力削弱沈家。

但他沒有想到,聖上為集中皇權,竟如此斬盡殺絕。

最諷刺的是,在沈家變成朝堂權勢兼並的的犧牲品後,朝廷又不遠千裏為沈家送上了一塊象征忠烈的牌匾。

惺惺作態,讓人作嘔。

也不怪沈澈將那牌匾劈爛,做了那書房的踮腳木。

明月見對方怔默不語,蹙眉沈眸似在思忖,不待他開口,急道:“如今真相大白,你我也算兩清,往後橋歸橋路歸路,不要再有交集了。”

燭光打在裴濟棱角分明的側臉上,鼻翼旁被拖出一道殘影。

明月話罷,裴濟起先明朗的眸色驟然變得覆雜,旋及眉頭鎖死,心下一急,捉住了她的肩膀,帶著慍怒緊晃道:“兩清?你倒是甩的幹凈!……”

這一攥,不偏不倚剛好抓到明月的傷處,她渾身一顫,唇色又白了三分,本就已經忍到極限的她,被這份鉆心的疼晃的眼前一黑,耳中轟鳴,身子如棉絮般飄了下去……

一頭栽進了裴濟懷中。

裴濟眼梢掛嘲,這丫頭慣會裝憐,只要不依她,她便拿出一副柔弱相,向他乞好。

剛要諷刺她幾句,忽覺捏她肩處的掌心黏膩不止,他擡手,這才發現她肩處滲出的血汙。

裴濟不顧體面,將她衣領翻開,多處數寸刀傷冒著腥紅,落入他眼中。

他早該想到,明月向來謹慎,又極看重江赭的安危,江赭就算想隨軍前往朔州,明月也定會試圖阻止。

但江赭要來朔州的要求,明月不僅未拒,反而一路護送。

這說明,想來朔州的,不止江赭。

明月來此,定也有要做的事……或者,要殺的人。

裴濟攬了攬袖子,避開明月的傷處,將她攔腰抱起,走出營帳。

並讓巡邏的卒子喊來隨軍的醫官,朝自己的帳中走去。

……

人間四月,芳菲殆盡,花雪成泥。

京城南郊的官道兩旁樹木蔥郁,暖風拂柳,翹首迎夏。

接連幾天的晴日終於變了天,南面的天際壓來烏厚的雲層,悶雷陣陣,雨水將落。

葉清遠端坐在驛站旁的長亭中,手中執筆,校註著一本史卷字解,身旁放置著剛煎好的新茶。

他面容端肅,身上的鴉青色直裰一絲不茍,修長的手指翻過書頁,端起茶盞抿了一口,擡頭向亭前的侍衛催問道:“去前面探一探,為何還沒到。”

葉清遠幾日前拿到江赭要在今日返回淮陽的消息,早早候在此處,只求一見。

他眺了一眼天際翻卷而來的烏雲,心中盤算著時辰,推測江赭的車隊也該駛進十裏長亭了。

這時,遠處一名隨侍亭前勒馬,提袍拾階而來,向他跪禮道:“淮陽侯妻怕是……怕是已經隨沈家軍北上了。”

地面處開始有雨點砸下,緊鑼密鼓,激起地面的浮沈和一陣濃重的土腥氣。

葉清遠聞之,靜默了片刻,暗笑一聲,竟被這丫頭誆騙了一回。

往日落進耳中的消息,他向來反覆求證,這次卻偏偏信了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。

想必,這是江赭為了順利北上,故意對他聲東擊西的伎倆。

“下去吧。”葉清遠端起旁邊的茶盞,將茶水飲盡,忽又擡頭,似是想到了什麽,喊住了那名即將離開的侍衛,“慢著,你方才……稱她為,淮陽侯妻?”

他擺弄著手中的茶盞,擡眸凝視著對方,眸色暗流洶湧。

那侍衛意識到自己話有不妥時,已被身後而來的兩名侍衛堵了嘴拖了下去。

那小侍拼了命的晃著腦袋,額前青筋凸起,甩著涎液吐出了口中塞著的一團破布,嚎道:“葉……葉常侍饒命……”

主子罰人的手段他見過,雖沒有刑獄中那些花樣,但一輪受下來,也要丟半條命。

“又錯了……”身旁拘他的小侍替他糾正道:“如今葉公子已經是翰林學士了,你這張嘴是該好好拋拋光了。”

自打葉清遠在益王府受過刑後,回來就莫名收到了翰林院的升遷令,由六品侍詔晉為五品翰林學士。

再也不用日夜修撰那些枯燥的史卷經書,也不用再陪著笑為皇親貴子們講學,如今可直接參與擬詔,考議國事,也有更多的機會可以面聖。

葉清遠被這聲慘叫擾得心煩,擺了擺手,讓人趕緊將那小侍拎了下去。

雨勢漸大,新葉被雨水浸的如翡般澤亮。

激揚的塵土隨著密集的雨點被鎖住,道路變得濕滑泥濘。

林間簌簌,到處都是一片朦朧。

急雨之中,葉清遠仿佛看見一個細瘦的身影佇在雨中,懷中鼓囊,似是藏了什麽東西。

但她躬著身,寧肯自己淋濕衣衫,也不願打濕懷中之物。

這一幕,讓他想起前世的江赭,也曾這般矗在雨中等他歸來。

那個暴雨之日,江赭懷中藏掖著的,是書法大家許昌的筆墨,只因葉清遠曾誇讚過許昌:“觀其字,有懸針垂露之異,奔雷墜石之奇,”

江赭便尋盡江南名家,擲百金買回相贈。

而葉清遠不僅沒有言謝,還當著下人的面,責她道:“聖人筆墨絕岸頹峰,卻被汝以銅臭沾之,愚也。”

他告訴江赭,若不是她以百金收買,許昌的筆墨可謂無價,無價之物卻被冠以價碼,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麽。

而且如此貴重的筆墨買來卻不珍惜,還在雨天拿著出門,著實敗家。

如今想想,自己當時不過是心疼那一百金,而面對江赭時,又自卑於自己的吝嗇窮酸,看不慣她視金銀如糞土的模樣。

所以才編出了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理由去折辱她,想來實在後悔。

遠處的人影為了躲雨,朝亭中奔來t。

走進才看清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,她的懷中抱了個竹籃,竹籃中是滿滿的紅豆。

“公子可是在等心上人?要不要買些紅豆?”

少女將額前打濕的碎發抿到額後,側身擰出衣衫上的水漬,只是那一籃的紅豆被她保護的完好,絲毫沒有受到雨水的浸濕。

就像那年被江赭藏到懷中的筆墨,她無處躲雨,只能用身子護住他的愛物。

不惜染了風寒,那副筆墨卻未沾濕一角。

侍衛們見那少女渾身濕透,鞋履上沾滿了泥汙,主子又喜潔,於是慌忙上前驅趕。

卻未料,方才還滿面戾氣的葉清遠,一反常態的從身旁拿起那件素色防風薄披,為那少女披在了身上。

少女驚恐後退,俯身垂首道:“小女惶恐,大人衣料名貴,我怕償付不起。”

她粉琢如玉的小臉天真爛漫,模樣玉雪可愛,眉眼間還有幾分江赭未出閣時的神色。

算不上美艷,但眸光靈動,宛如林間小鹿。

葉清遠微微怔住片刻,傾身道:“我的衣衫並不名貴,只是尋常棉料,姑娘的這筐紅豆可抵。”

其實那件薄披出自上京禦繡坊,底料用了十銀一尺的宋錦,若是將這件薄衣拿去當賣,可抵此女一年的口糧。

但眼前的姑娘卻還是將薄披褪了下來,遞回到葉清遠的手中,眸色中透著真誠道:“但小女謀生,賺的是銀兩,這衣料就算再名貴,也不能當飯吃,若是公子不買豆子,那小女便告辭了。”

少女將鬢邊的濕發別到耳後,朝他露出一個靦腆又帶著一絲懼意的微笑,雙眸澄澈,如雨後翩蝶。

她微微傾身,向他施禮作別,彎腰拾起那籃紅豆,轉身要走。

“這些夠不夠?”

葉清遠莫名心急,順手從袖袋中掏出一塊碎金子,遞到了少女的面前。

對方看著他掌心中的金色,眸光怯意更甚,只得道:“這筐豆子,只需三十文便可……”

陰雲壓空,閃電過後,有滾滾雷聲轟鳴。

亭檐的落雨匯成一條條水線,整齊如絲,在亭前的臺階上織成水布。

葉清遠側首,將手中的金子扔給了一旁的小侍,淡聲道:“去兌成銅板。”

隨後又轉頭朝少女道:“姑娘不如在亭中小坐,等雨停再走。”

少女面色怯怯,不安落座,對他幾番打量的目光,顯得有些羞澀排斥。

葉清遠察覺後,也識趣的移開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,只是故作不經意的提了一句道:“冒昧的問一句姑娘芳名,不知可否?”

少女垂眸,雙頰泛紅,輕聲回道:“小女姓斬,單名一個‘昔’字。”

“斬昔……”

……

十日後,鮮卑王向朔州侯互換信貼,解開誤會。

鮮卑國再派使臣團攜重禮赴京。

朔州侯隋宗言於城中隋府為淮陽侯接風設宴。

席間軒窗四敞,金光浮躍,觥籌交錯。

如今呂良、範仲已死,朔州侯心病已去,眾將士紛紛談笑相賀。

這一功,是記在淮陽侯頭上的。

沈澈與朔州侯更是推杯換盞,互訴傾慕,酒過三巡,竟稱兄道弟,嘆相見恨晚。

隋宗言更是揚言要向聖上討將,欲將沈澈留在身側。

酒意正濃,忽有士卒闖入,為朔州侯遞上一封密信。

隋宗言放下酒盞,對身側之人笑曰:“沈弟稍待。”

他用指尖劃開信箋封蠟,取出信劄,壓住醉意,定睛一覽。

片刻後,臉上微醺散盡,忽炯目灼灼,雙掌拍案而起,一口鮮血噴在紙箋之上……

身子如斷了根的枯木,向前一頭栽去。

沈澈瞠目,大喝一聲:“隋將軍!”順勢扶住隋宗言朝前戧去的身子。

手疾眼快的他,抽出隋宗言手中那封被沾上了鮮血的信紙,細覽罷,被洋洋灑灑的幾百字懾住心神……

沈澈眼尾稍稍下垂,透著宴廳的燭火,折射出分明的質疑,他喉間微動,低喃道:“三殿下,怎麽就突然歿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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